随便吧

你知道江米条吗

【席泉】春天啊,春天②



 



袁广泉在一所中学教音乐,偶尔也帮着带两节外语。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好的去处了,毕竟不是每所学校都需要音乐老师,而教外语又得是正儿八经的师范毕业。

他有时也会想,为什么要扔了剧院的工作跑回来当一个老师,给一群拿音乐课当消遣的小孩儿讲茨冈人,讲黑眼睛,讲路漫漫--这些他们还不能理解也没兴趣了解的东西。每每讲着讲着就变成他在讲台唱,学生在下面听;当然也不乏睡觉开小差的。

袁广泉开始觉得上课变成了一种负担。他唱不好中文歌,学生也学不会俄文;他们明明都是中国人,却好像有着难以跨越的隔阂。

他坐在电车上,身子随着电车左右摇晃。这辆车就是我,他想,日复一日地驶向确定的一点,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想偏离路线就得跳出轨道挣脱电缆,然后等着我的又是车毁人亡。

“广泉,刚才张英席打电话到咱家,说这周末想请你去教他俄文。”袁广泉心里烦躁,本想扔了筷子回房间,又怕妈妈担心,只好低着头含混地说知道了,又随便扒拉几口饭说自己吃饱了先进屋备课了。

可音乐课有什么好准备呢。

袁广泉躺在自己的床上,气得想立马见张英席好揪着他领子问问他到底要干嘛;他甚至连求张英席高抬贵手的词都编好了,只等周末见了面直截了当地断了他的一切在明在暗的念头。

周末,袁广泉想着想着突然翻身坐起来,伸长胳膊拿过来日历翻了翻。周末,不就是明天了;他捂着脸透过指缝看天花板。



张英席还约了上次的地方。

袁广泉苦哈哈地坐在他对面,面前放了一杯同样苦哈哈的咖啡。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双手递给张英席:“您想学俄文的话直接看这本书就行了,是我以前用的,里面也有我自己标的读音,您要是日常用的话就够了。”

言外之意就是您看我连课本带笔记都给你了,再没有理由找我来了吧。袁广泉觉得自己实在聪明,说话时都带了点克制不住的雀跃。

张英席掂了掂包了层牛皮纸的书暗自挑眉;边角已经磨得露出原本的封面,里面的纸张连个折角都没有。他确实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会面对这种场景;好歹也比袁广泉多吃了几年社会饭,总归有些学生食堂里没有的花样。

“小袁,谢谢你这么热心。”这会儿的张英席拿出一副年长者的姿态,把书放在一边关心起袁广泉的工作:“你看下周二我的老师有一场讲座,不知道你想不想去?就当是抵了我的学费吧?”

袁广泉犹豫了,他本想今天把书给了他就算行了;可张英席太聪明,也是他太贪心,他不想一辈子就窝在中学里唱没人听得懂的路漫漫。这条路够漫长了,他在苏联饱饮风雪,如今却无处施展;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留苏派身上的窘境在袁广泉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旁人都看得懂的境遇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张英席翻着袁广泉给他的书,一点点地看得仔细;他没有催促袁广泉做出决定,时间还早。他可不止抛了橄榄枝,简直是把橄榄树整个扔给袁广泉了,不怕他不接。

“那谢谢张老师了。”袁广泉局促地拿着勺子不停搅咖啡,瞄了一眼张英席又迅速低下头。他想了又想,只能想出这句对他来说还算体面的回答。

张英席是不在乎的,只要他答应了接下来就还有戏。追人嘛,不制定点计划还能叫追吗?

“那行,周二下午三点开始,我两点半去接你。”张英席看了眼手表,十分自然地安排好了时间;袁广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烦您再跑一趟。

“你自己去进得去学校吗?”张英席笑起来,像听到家里小弟小妹说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虽然没有一丝恶意,袁广泉也还是羞红了脸。他天生皮薄,随便什么事都能逗得他头顶冒烟儿。

袁广泉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点头答应了。

半夜躺在床上,他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咂摸白天这点事儿;进不去学校总归还是找得到路啊,张英席在门口领着进去不就行了吗,干嘛非得去学校找我呢?




 



*《路漫漫》即Дорогой длинною,茨冈风格的俄罗斯民歌,创作于20世纪20年代。60年代发行英文版Those were the days ,中文版有邓丽君、刘文正等演唱的《往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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